producer journal | 製作人日記
在會議展覽、活動項目的硬件設施及城市本質條件上,澳門擁有無可置疑的優勢:超過19萬平方米世界級的國際會議展覽場、超越一流的國際酒店無柱宴會廳、世界文化遺產之都和美食之都的美譽、蓬勃的旅遊業和娛樂事業、與葡語系國家的友好關係等等,令小小的澳門成為活動組織者舉辦會展、活動的理想目的地。
正如三國赤璧周瑜火攻曹操,澳門會展業擁有優越的條件,可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由澳門研究中心有限公司於2017年發表的《澳門會展業發展藍圖研究摘要》指出人力資源短缺是其中一個澳門會展業的隱憂,「澳門需加強會展人才數量及質量。或需要適度引入會議相關專才,先把行業做大,同時吸引本地優質人才投身發展事業。」
對於置身業內多年的我及大多數同行來說,是十分認同由此研究得出來的結果與建議目標。而且,除了因為人力資源的問題以外,專業與質量也是讓活動製作人頭疼的癥結。
讓我以舞台表演,一項在宴會上不能缺席的項目,作為例子。正如你要在澳門找到一個全職的劇團一樣,在澳門要找到本地的、全職的、專業的舞台表演者是十分困難的。
每年的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曾叫澳門拉丁城區幻彩大巡遊,我都會到現場觀賞一下,因為在大巡遊裏能夠找到很多本地和外地的表演團隊。據活動官方網站上的記載,本地的表演團體從2011年的28個攀升到2019年的60個,超過兩倍的升幅,表演內容從傳統的舞蹈類、樂器步操類擴展到具現代感的啦啦隊、國際感的文化類、戲劇感的街頭藝術。雖然沒有正式的統計,但我們知道大部分的表演團體是以業餘的性質或以學校教學的性質經營,甚少出現職業性質的表演團體。團體裏的表演人員只能運用工餘或者課餘的時間練習以保持技能,而且比較多的是興趣性、自願性、自律性的練習意向,加上因為工作繁忙、學業繁重、家務瑣事等各種各樣生活的原因防礙了對演出的排練,這意味著演出可能可以搬上社區的舞台,但不一定能夠搬上國際性的商業舞台。
老實說,國際性商業標準的舞台,很殘酷,以後有機會再與大家慢慢閑聊。
職業的表演團體,或者在商業上我們可以稱他們為演出製作公司,在澳門,他們確實存在,例如糅合藝術與高難度特技表演的水舞間水上匯演演員、穿梭於大運河之間為你帶來十八世紀意大利文藝復興氛圍的街頭藝人,他們屬於駐場的、世界級的職業特技或藝術團體,兼備非常專業的演出精神和非常高質量的演出內容,團隊與邀請進駐的主辦場地設有合約,團隊及其團員只能在合約旗下的場地作出額外的商業演出。所以,若你想邀請進駐了A場地的團隊到B場地演出,基本上是不容許的。不過,有些駐場的職業現場演奏樂隊(Live band)和唱片騎師(Disc Jockey - DJ),在合約雙方的同意下是可以到其他場地作出商業演出的,當然,大前提是不妨礙原來的駐場演出,譬如說駐場樂隊每周的演出時間是周二到周六晚上,而周日和周一是休假,那麼這支樂隊能夠接額外工作的時間只有周日和周一。對於正在惆悵提交樂隊文案的活動製作人來說確實是一項挑戰,因為宴會選在星期五的傍晚。
從2002年澳門賭權開放直至2020年的今天,在旅遊博彩業的帶動下,澳門的經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騰飛,也為居住在小城的居民帶來了穩定的收入和生活。在這種程況下,人們的職業範疇跳出了沉悶的框框,從傳統的鐵飯碗行業,公務員、銀行從業員、學校教師慢慢轉移到演藝人、歌手、演講家、司儀、文化創意、藝術領域等等。這一改變,令活動製作的舞台上增添了不少由本地團隊創造出來的色彩,也令眉頭深鎖的活動製作人得以緩緩鬆一口氣。
儘管在本地擁有職業的演出單位或團隊,可是市場上依然維持著供不應求的局面。根據澳門統計暨普查局資料顯示,2019年的會議及展覽活動數目為1,536項。我們來做一個假設,若每一項會議及展覽活動都需要一項舞台表演,那麼我們便需要1,536項舞台表演,若曾於2019年參加澳門國際幻彩大巡遊的60個本地團體(當中包括了比較容易成為舞台表演者的舞蹈團隊、音樂團隊、形象藝術團隊、劇團,以及因興趣而形成演出團隊的教育機構、學校、協會等)都可以提供表演服務,那麼每個團體每年需要演出25.6次,即每14天需要演出一次。這個頻率對於業餘的演出團體來說是相當困難的,主要原因是業餘的團體不太可能每天抽出至少8小時聚在一起然後排練,更遑論是客製化的舞台表演。幸運的是,這只是一個假設。相反,對於職業的表演團體來說,14天的準備時間卻是綽綽有餘,他們比誰都渴求14天走足14個舞台。當然,若是遇到客製化的要求,對於一個職業的舞團來說,先不計服裝最好也需要預留5-10天的時間剪接音樂、編舞和練舞,但我們需要注意,準備時間或前置時間(Lead time)越短,演出的價格必然越高。
曾經有一次,我接到一個表演要求,是這樣的。
那是一場英雄聯盟主題的獎勵晚宴,客人寫了關於壞蛋襲擊宴會,經過8位英雄聯盟與高級管理層的合作之下,打敗壞蛋取得勝利的一個簡短劇本,然後讓我為他客製化一個舞蹈表演,表演時長大約25分鐘,分為三幕,每幕約8分鐘左右,8位舞者以街舞(Street dance)的形式演出,當中必須包括霹靂舞(Breaking)、嘻哈舞(Hip-hop)和鬪舞(Battle)的場面。
我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鑒於需要從零開始編排舞蹈,跟進排舞老師和舞者練舞的進度是每天必須跟進的任務,另外就是量身訂做英雄服裝,綜合考量下決定取用一支本地擁有排練室的舞蹈團隊。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問題的種子從這時埋下。一星期轉眼就過去了,但是我甚麼也沒有,每天的跟進沒有結果、不知道排舞老師的編舞內容、沒有八位舞者的容貌三圍與技術、不知道舞者排舞的錄影工作開始了沒有⋯⋯一堆未知以及客戶的催促引起了我內心的不安。我每天催命符似的電話加上不間斷的微信與舞團負責人溝通,我甚至要求親自到排舞室給舞者錄影但仍是落空,原因是舞者各自工作的關係,時間比較難約。一個星期又過去了,我終於拿到了排舞的錄影,看完幾段錄影以後,我意識到我已經身陷險境了。舞者們的街舞技能是精湛的,當中有兩三位舞者也能做出高難度動作,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可是,每段影片裏只有一位舞者獨舞,並沒有出現鬪舞的環節,拍攝場景有的在排舞室、有的在街道上、有的在公園裏、有的甚至乎是在家裏的客廳。這樣的影片共有六段,還有兩位“英雄”因為工作繁忙未能抽空練舞和錄影。
我與團隊分享了影片,我們看到了舞者們的舞技、看到了大家努力擠出時間練舞和拍攝、也看到了負責人用盡一切辦法催促舞者的那種心急如焚,同時,我們也看到了如果這一刻不馬上換掉舞團,我們將不能完成演出、也看到了我們違約、賠上違約金、甚至賠上公司這些年來建立的聲譽。
還有兩個星期,十四天。這是橫跨內地十.一黃金週的十四天。
倒數第十四天,我們聯絡了廣州一個長期合作的舞團,告之要求及情況,舞蹈老師和音樂老師協商後各自開始工作;
倒數第十三天,基本完成編舞,八位舞者也選角完成;
倒數第十二天,舞者需要兩天的練習時間,同時也開始採購服裝;
倒數第十一天,我們收到四個角色的服裝與造型照片;
倒數第十天,完成第一次排舞的拍攝工作,我們收到一份完整的錄影,同時也轉發客戶提意見,另外四角色的服裝與造型也收到了;
倒數第九天,我們帶著客戶的意見到達廣州,與舞團一同改善內容;
倒數第八天,收到第二次完整的排舞錄影,同時也得到了客戶第二次的意見;
倒數第七天,得知所有服裝、道具和化妝品已經準備就緒;
倒數第六天,第三次完整的排舞錄影,也得到客戶第三次意見,主要在臉部表情和動作力度上的改進;
倒數第五天,音樂完成最終編輯並輸出,舞者休息一天;
倒數第四天,第四次錄影、安排酒店及行程;
倒數第三天,休息;
倒數第二天,八位舞者最後排練。
倒數一天,舞團到達澳門,走台並安排休息區的一切。
演出成功,卻沒有成功的感覺,只有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後來,我從戴倫.哈迪著作的《複利效應》一書中讀到100%的責任感、100%的所有權感,箇中的意思書中是這樣解釋的:「對自己的所有選擇和如何回應人生各項遭遇所做的反應,都承擔100%的責任,力量就操之在我,一切取決於我。」
之於前半段時間的我和團隊,我們沒有負上100%的責任,所以我們得不到100%的掌控權,任由時間把糟糕的雪球越滾越大。
之於業餘的舞團及其負責人,也沒有負上100%的責任,讓白天的全職工作佔據了大部分時間而將對表演的責任感降至50%,甚至更低的20%,所以舞團獲得掌控權的大勢已去,排練也沒辦法完成。
之於後半段時間的我們和職業的舞者,他們的工作內容就舞蹈演出,他們付出了100%的責任感,加上我們也付出了100%的跟進力度,最終完全地掌握了所有權。
專業的人、職業的舞台工作者,正是諸葛孔明為周瑜請來的東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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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澳門會展業發展藍圖研究摘要
《複利效應》戴倫.哈迪著,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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